我想起姚小弟的转学经验,到了新学校,几乎有一年时间过着没有朋友的日子。第二堂下课二十分钟,他去走廊看照片打发时间以至于把全校学生的脸孔都记住了。他到处晃,进不去班上的小圈圈,只能看别人打球,回家时衣服是干净的。有一次同学带披萨当中餐,分给几个人,姚头丸见状问他:“可以分我一点吗?”同学拒绝。我猜得到他的处境却按兵不动,让他自己慢慢调适,因为孤独与寂寞是一种缓慢的学习,被拒绝与排斥更是常态,人生总会走到只有自己的时刻,习惯了这种气候比较能坦然。
来到这里,我们原先最担心的歧视、隔阂、冷漠却完完全全没发生。他几乎是第一天就融入这所学校,认识所有老师,记得好多学生的名字;他跟他们一起玩鬼抓人、橄榄球,兴奋地跑来跑去,回家滔滔不绝讲那一球如何如何……我多么感激这些孩子,他们不因他的肤色、语言而视他为异类,自自然然地跟他玩、打招呼,甚至有个同学看他那么辛苦集星星换游戏卡,还送他一些,让他像一条纯真的鱼优游自在。这种友善,连我也要感动了。
姚小弟喜欢运动,这是姚同学刻意帮他养成的,除了锻炼身体也希望这种喜好将来能陪伴一个独生子的寂寞时光。来此后,他经由报纸、网路几乎熟悉美国职棒、橄榄球(football)的各队名称、战绩与明星,平时也喜欢画运动员。此地橄榄球队是丹佛市野马队,姚小弟入境随俗也成为球迷,画球员的英姿。同学见了很欣赏,向他索画,有的请他教。有一阵子放学后,他在院子桌上教两三个小朋友画橄榄球员,我从二楼远眺,看他们在青草地树荫下自在交流,微风拂动树叶,天空既高又蓝,心想这真是小男孩的难忘时光。
我们只待一学期,老师事先都知道。即使如此,她还是把荣誉给了一个短期外籍学生,未经过复杂的算计与衡量,回归真诚的教育者眼光来欣赏他,这也是让我感到友善的。
这所被住宅区围着的小小公立学校,气氛温馨愉悦,微笑、嗨、今天好吗、谢谢,让你不可能板着脸走来走去,因为一直有人对你打招呼。加上不辱骂不体罚,感受灵敏的孩子很快松绑了。姚头丸每天一下校车,一路大大方方打招呼进教室,有次姚同学载他去学校,有个老师对他说:“你有一个很甜的儿子。”
我深深体会,“友善”、“礼貌”、“欣赏”是来自高度社会文明的必然成就,不是公民与道德课教的。若把“教育工作”亦视作一独特国度,当这国度运转抵达某种文明高度时,其子民绝对不会动手打学生。这也不是法律课能教的。
我曾在报纸民意论坛读到有人说:在美国,找不到其他工作的人才去当老师,难道我们希望台湾变成那样吗?我不知道这是否是那人的体验,美国太大,任何一种结论都有被推翻的危险,我只能局限在自己的体验做观察-一个陪孩子经历过两所台湾小学的妈妈所做的亲眼观察。
老实说,我希望这样的公立学校在台湾出现,因为,这是必须大喊三次不公平不公平不公平的--
如果,台湾的孩子无福享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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连载预告:
下期连载,故事将会说到姚头丸童鞋上学一段时间后,收到了他在美国第一张成绩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