柴静:自闭症孩子在大陆台湾的不同待遇

编辑:Lucy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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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采访的时候,成成有时讲得很流畅,但很容易就切换到没有逻辑关系的内容里去了,是他看小品,看电视看的一些信息,现实和幻想穿插,东扯西扯,回不来了。

  采访的时候容易,总能听得下来,因为这是一个工作。我事后也问过自己,如果这是生活里遇到这个孩子,我能不能有耐心这么坐着,听他聊一个小时?


自闭症孩子在大陆台湾的不同待遇

  之所以这么问,是这个纪录片里有一段,我看了好笑又感动,又有点惭愧。

  融合班上普通生王皓喜欢用纸牌变魔术,有智力障碍的吴伟杰就坐在旁边看着,没一点反应。两天之后,吴伟杰找了一个自己喜欢的女生,也拿了一副牌想变给人家看,可是他什么也不会,只能一张一张乱抽着洗牌,弄不好就掉在地上,又俯下身捡起来再洗,长镜头好长,我看得都困了,那个女生在边上待着,肯定也很闷,只见IO视觉打了个哈欠,慢慢眼睛半闭半睁,吴伟杰还在窝着背专心洗他的牌,最后那女生就坐在椅子上睡着了,可是一直没有走,也没有不耐烦地催他。

  片子里成成跟小朋友讲,我把两个鞋子底下的钱给变魔术变到什么地方去,这种大忽悠方式,别的孩子其实也不太信,也没听懂,但还是耐心听下去。

  谁都知道这些话真真假假,但他们不会去戳破,吴教授说“好像小孩子就是觉得可能是一种气度吧。”

  气度,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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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老师的存在就是示范。

  进了课堂,成成还是大声讲话,到处乱走。老师就给他做纪录,看他什么时候,多长时间发生这个行为,“我们会去分析,下课尖叫你是高兴,上课尖叫就是课听不懂,那就要调整,让他有成就感。所有的行为都有原因,可以分析,可以去了解。”

  在台湾这个班上,普通生与特殊生一起上课,用的是同一套教材,但是,教法不一样,要针对每个不同孩子的进度来理解,考试设计的题也根据每个人程度来设计,压力不是给学生,是给老师的“如果你出的试卷,学生大都不会做,那你的教学可能是有问题的”。

  只要尽力,都能拿到自己的90分以上。会有很多个第一。成成在介绍内地时拿了第一,他做了一个PPT,介绍北京,“紫金城是在北京,紫禁城这个我没去过,就是颐和园我去过,我小时候去过,它是被八国联军然后摧毁,放火烧……”,小朋友们听得很新奇,给他鼓掌。

  但他有难受的时候,每个学生都要拖地,成成从小家境优越,有贴身的保姆照顾,从不肯干,连哭连闹,说老师虐待他,放在以前,不管是老师还是妈妈就都放弃了,吴教授很淡定“哭没关系,让他哭啊”,这是规则,有能力的每个学生都要完成。成成回到家一边写作业一边对他妈骂老师是个大坏蛋,她妈以前会指责他,老师说没事,让他把这个愤怒的情绪给表达出来就好了。骂完,第二天可乖,见了老师毕恭毕敬,双手递上“老师我的作业”。

  我问吴教授你对这样孩子的原则是什么,她莞尔一笑,说了一句老老实实的智慧“见招拆招”。

  看过《鹏鹏的课堂》会知道,在一个学校里,这些特殊孩子最敏感,最容易与外界发生强烈冲突的,就是在进入青春期之后,与性有关的问题上,没有及时得到教导学会自制的时候。成成也偶尔会行为失控,会去从背后突然抱住女老师,这触犯了老师和家人,吴教授找他,问他是否愿意这个老师离开学校,他说不愿意,吴在老师的教台前画了一条线,“那这条线你不能冲过去”

  她不大声叫嚷,也不神色严厉,她只是把这话写下来,念完,让成成签上字。

  通常人们不会去想到跟一个孩子去签书面的协议,尤其是连字都写不太好的特殊孩子。但吴教授说:“很多妈妈想管教孩子,小孩都听不进去。因为孩子对句子的了解有限,就是你叫他不要做什么,那他根本就听不明白,一会儿就忘了,但是书面的东西,他签上名,会有一个印象。成成很吃这套啊。慢慢的,他很喜欢在我面前做好的行为,那可能是因为我们肯定他。”

  成成不会游泳,可是运动会他可以在泳池里走得很快,得了一个季军,也发一个奖牌,挂在脖子上,他的表情又激动,又害羞,拼命眨着眼,克制自己快失控的样子。

  他让妈妈把这张照片做成手机的屏保,每次吴教授打来电话时,就会显示他咧着嘴,有点手足无措的欢喜样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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